来日方长
谢云回府时已是深夜。
下过雪的深夜实在不适合他，腿上旧伤处骨缝里漫出来无止尽的酸疼。只是门房的孙大爷巡夜时见谢辰房里还亮着灯，他总要去看一眼才能安心休息。
这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，地上的积雪不过三指深，轮椅压过响得绵密又脆生。蜷了蜷有些发冷发僵的手指，谢辰停在了院中银杏树下，一小团黑影正坐在树下，正是庭院灯火照不到的地方。
“怎么不回去睡？”谢云俯下身，不知怎的，他竟有些突兀的怕惊吓到面前的青年，不由得放轻声音缓缓问出。
“找不见回房的路。”
很明显，这是假话。雪停已经有些时候，地上只有来时的足印，树下也只一小片凌乱，若是试过寻路或者辨别方向，总会留下痕迹的。可是没有。
轻叹口气，谢云拎起膝上的毛毯抖两抖，犹豫一下索性坐到谢辰身边，毛毯正好可以裹住两人肩膀。那双总是带雾的双眼依旧看向不可预知的远方，谢云偏头试着找到那双眼的目标，得到的也只是虚无。裹紧毯子，谢云慢慢闭上双眼，在昏黄的黑暗中试图窥见虚无中的神明。
只需换个角度，庭院里暖黄的灯光便不会再透过眼皮留下光斑，余下星星点点的白芒，似星辉，如落雪。暂时放弃视觉后身边是一片陌生的世界，除了身边的人，很难知晓附近有些什么，哪怕是最熟悉的地方，哪怕他刚才还看在眼里。远处有更鼓声，说不清是来自哪个院落或者哪条街巷。风吹过枝叶簌簌作响，他却分不清是落下的枯叶还是抖落的雪，嗅到的只有一片寒凉。
或许谢辰能够分得清。突兀的，谢云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念头。
可是问他这些会不会显得很蠢。谢云又想。
“夜里寒气重，谢将军还是早点回房吧。”
“我们小军师坐在这里，怎么还赶我走。”
“小军师？我？”
谢云睁开眼，身侧青年显而易见的露出几分迷茫，良久又苦笑一声。
“我可担不起军师的名头。”
“趋吉避凶，他们都信你，也都认你。若不认，是也不是。若认，不是也是。”
谢辰只是摇头，无法视物的眼半睁半闭，垂头对着地面。半晌，谢辰抬起头，轻轻碰了一下谢云的肩膀。
“下次见到凤将军，和她好好聊聊吧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谢辰猛地起身，似乎是起猛了些，皱着眉有些踉跄着向侧面挪了几步，半张开手臂神色间多出几分无措，犹豫着迈开步子。谢云一头雾水搞不懂这小子又在说些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话，但也不能看着大家的小军师一头撞到树上，起身坐回轮椅中手臂一伸就把谢辰揽过来，搂着腰直接带进怀里坐着。
“行，我记得了。不是说找不到路，哥哥这就带你回屋休息。”
“……不必如此，谢将军，我自己走就…”
“乖乖坐好，搂紧别掉下去摔着。”
次日一早，谢辰撑着床半坐起来，下意识摸向枕边。想到昨夜已经决意不再卜卦、埋下龟甲与铜钱，脸色又是一暗。
可只要他的手指再向前两寸就能知道，龟甲与铜钱就放在那里，干干净净，未沾染分毫冰雪与污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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